设为首页收藏本站 官方微信 开启辅助访问
注册忘记密码

深圳特区便民网为用户提供及时的沟通交流平台,内容覆盖港澳台、深圳圈子、中国黄页、离岸问答、外贸圈子、软件下载、租房、招聘等,微信扫码登录发表所见所闻

扫码登录深圳特区便民网

《星火》2019年第6期|蔡瑛:秘境

2019-11-15 15:54| 发布者: Flora| 查看: 79| 评论: 0

摘要: 没想到,我会被一个梦绑架。我梦见父亲,他独自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形神衰瘦,面容枯槁。他看着我说,妹仂,我病了,你怎么不来看我?父亲的眼睛像一口枯井,周身散发着腐朽的气息。父亲,在他去世之后,一次又一次 ...

没想到,我会被一个梦绑架。

我梦见父亲,他独自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形神衰瘦,面容枯槁。他看着我说,妹仂,我病了,你怎么不来看我?父亲的眼睛像一口枯井,周身散发着腐朽的气息。父亲,在他去世之后,一次又一次,以枯萎的病体,进入我的梦。

父亲生病之前,特别生机勃勃。他看书,练字,晨跑,写作,行走有风,说话利落,笑声洪亮,吃起东西来嘎嘣脆,健康得像个年轻人。头一年,父亲陪母亲去上海检查肠胃病,我也随同。那次上海之行,父亲照顾迁就妻女,全程拎包打头阵,全程精神抖擞,像一个骑士。以至于,我只顾着紧张母亲的身体,完全忽略了他。

父亲生性良善,见着谁都客气,和煦,春风满面的样子。父亲还爱笑。我没有见过比父亲更温暖明亮的笑容。他的笑容很充分,很开阔,甚至很纯真,眼睛眯成弯缝,皱纹漾开,面容舒展,露一排灿烂的白牙。笑着的父亲,很像是一个老人,又像是一个孩子。父亲牙齿很好,整齐洁白,嚼再硬的食物也不在话下。他常以牙齿为傲。如果再多活些岁数,到七十,八十,甚至九十,父亲依然会是个耳聪目明贪吃爱笑的可爱老头儿。

那时候,我从没设想过父亲的病态。可当他突然走了之后,我所有的梦里,全是他的病体。我的梦里,只剩下衰弱的,苍白的,被死神紧紧拽住的父亲。

我知道,肯定是我的记忆在哪里停住了。就像一条搁浅的船,它兀自停留在那,动弹不得。越是挣扎越是深陷。

我写了很多关于父亲的文字,可我从来没有写到那个晚上。我有意回避它,像回避一条毒蛇,一场病痛,一个谎言。可是,越回避,它越缠着我不放。每一个有着类似场景的夜晚,它都会无声无息地来到眼前。我完全无法控制,我的记忆,偏执,任性,死死地纠着那个夜晚,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苏珊米勒周运6.1-6.7

我的梦逼着我要对它做个交待。

那天,父亲身体里的癌细胞发了狂。父亲痛得无法抑制,我给他服了吗啡,仍然止不住痛。父亲的身体在疼痛面前,像蛇一样,蜷缩着,扭动着,颤抖着。我们度秒如年,乱了方寸。傍晚,我们决定送父亲去县医院打杜冷丁。德保伯摇头说,看这情况,不好再折腾了。我虚弱地坚持,得止痛啊。得想办法呀。我固执地扶起痛成一团的父亲,给他编造童话,爸,我们得去人民医院,去打一针就不痛了。父亲巴巴地看着我,他一直那么信任我。我们分了两辆车,两个女婿一辆,去打前站。另一辆,二妹开,坐我和父亲、母亲。父亲安排在前座,前座可以放平,方便父亲躺着。临行时,母亲突然说怕晕车,想坐前排,便换坐了女婿们的车。妹妹开车,我坐在后排照顾父亲。车一路颠簸,颠得人五内俱焚。父亲躺得一点也不安分,像做戏法一样,一会躺下,一会起身,动静大得反常。我一只手托着父亲的头,一只手握着父亲的手,他的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我。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让父亲安静下来,安睡一会,顺顺利利地到达医院,顺顺利利地止住疼痛。天色渐暗,我心头一片焦黑。父亲突然问我,妹仂,到哪了?我含糊地说,快了,快了。父亲不再说话,像是被刚才那句问话累到了。但他仍是止不住折腾,躺下,坐起,躺下,坐起,像是身体里面藏着一只横冲直撞的魔兽。

车拐进往县城的公路后,父亲突然安静下来。路不再颠簸,两排的路灯明亮齐整地迎过来,像一个温暖的拥抱,又像一个明朗的预言。我突然发现父亲的神色有点不一样了。他像是要睡去了,他的眼睛半睁着,暗沉,浑滞,像口枯井。他张着嘴,喉结艰难地蠕动,仿佛喉咙深处藏着一个欲言又止的秘密。我意识到,刚才父亲反常的举动,是在与濒临的死神抗争,他已经尽了所有的力气。我对妹妹说,开快点,快点!爸好像不行了。妹妹说,姐,我不敢开快,我的腿在发软。我顾不上接她的话,我得跟父亲说话。我说,爸,你别睡呀,咱们聊聊天吧,你看老三老五还没回来呢,你儿子都还没结婚,咱家好多事呢,你不能不管啊,你要耐心点,坚持住,马上到医院了,到医院打一针就好了。我们来倒数一百个数。100,99,98,97……

我的声音在我头顶上嗡嗡作响,像盘旋着一架失衡的飞机。我听不见自己在说什么了。我感觉自己像一摊烂泥。我想逃开,想看别处,可我还是看到,那双眼睛在一点一点地黯淡,燃尽。我闭上眼睛……

我不确定父亲是在哪个时刻走的,我也不确定我在哪一刻放开了护着父亲的手。我只知道,在父亲生命的最后时刻,我怯懦,惶恐,逃避。我面对至亲的死亡,面对生命的终极真相时,像一个在战场上畏缩脱逃的衰兵败将。在某一刻,我甚至怨母亲,她没有跟我们同一辆车,她没有陪父亲最后一刻,她把这种境地独留给了我。

我的父亲,在我草率的决定下,在我虚弱的手中,在去往医院的路上,匆匆去往另一个世界,没有留下任何遗言。

到了医院,大家把父亲抬往急救室,一阵忙乱与哭喊。我不敢看父亲,我蹲在急救室门口,全身发冷。随后赶来了几个管事的亲戚,叫了一辆货车,帮忙买了草席,爆竹,将父亲抬上货车。我们几个跟父亲一起坐在敞开的后车厢里。夜半,满目漆黑,一片死寂。几声爆竹,冷不丁地,像过气演员谢幕时稀拉的掌声,愈显出一份凉薄。父亲躺在草席上,终于不再折腾。几个亲戚在哭丧,嚎着嗓子,说些凭吊的话。母亲也在哭。母亲是知识女性,年轻时与父亲生过嫌隙怨怼,老来相互扶持和睦融洽,却好景不长。母亲的哭丧也随了乡俗,哥呀哥的拉着悲切的唱腔,说些前尘往事与来世今生。母亲连名带姓地喊了父亲一辈子,临了,道出一声亲昵的哥来,那人却是听不到了。

我很恍惚。这样一个深夜,我们坐在一辆货车上。这辆货车的后车厢里躺着我的父亲。静默,枯瘦,冰冷。万事皆休。远处有灯火,有狗吠,有人在梦呓,有人在狂欢,有生命在呱呱落地,也有生命就此终结。我第一次,如此真实地嗅着死亡的气息。它如此平静,如此平淡,像身旁的风,像眼前的夜,像扬起的尘土。它仓促得让人措手不及,轻飘得让人无所适从。我看着父亲,那个原本热火朝天生活着的父亲,成了我脚边一具无声无息没有面容的身体。他的情感,他的记忆,他的执念,是什么时候统统从这具身体上撤离的呢?就在几个小时前,他还是这个世界的一份子,他对尘世怀着无比的善意与感恩,怀着无比的热爱与留恋,可世界顷刻就把他抛弃了。我感到无比悲凉。


路过

雷人

握手

鲜花

鸡蛋
嗨!您好:
欢迎来到 深圳特区便民网。
我的名字叫丫丫
很高兴能够为您服务!
如果已经注册【立即登录】
还没有账号请微信扫右侧二维码或QQ登录。注册会员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