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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文艺》2019年第12期|张好好:像大橘一样活着(节选) ...

2019-12-24 15:06| 发布者: Flora| 查看: 105| 评论: 0

摘要: 1大橘者,小男猫。是三次回头,结了的缘。说贾雨村当日落魄时,娇杏丫头三次回头。脂批言:无儿女情长,方有夫人之份。这话令人肃然。大橘幼小时候便悟性极好,知道三回头这个理,于是不费吹灰之力得了我这个忠心耿 ...

1

大橘者,小男猫。

是三次回头,结了的缘。

说贾雨村当日落魄时,娇杏丫头三次回头。脂批言:无儿女情长,方有夫人之份。

这话令人肃然。

大橘幼小时候便悟性极好,知道三回头这个理,于是不费吹灰之力得了我这个忠心耿耿奴。

其实它是三不低头和三不回头。

将将满月了的一只小黄猫。它的母亲不知所踪。它一人流窜到解放公园路边小商店好心的老奶奶这里,寻个夜里能睡觉的小缝隙。这小商店不过十平米大,里面收容了十数只东西南北中到来的混不吝流浪猫儿。白天商店门口猫儿进进出出好不热闹,夜里全都收拢进商店,大门紧锁,它们在里面安度波涛汹涌的黑夜。要知道,有多少流浪猫活在汹涌波涛命悬一线中呢。

我那时日日去给它们送饭。在正午时候,单位里剩下的鱼骨汤渣,热水冲洗干净,认真捧去。新猫总是有,这一日,幼小如巴掌那么大的大橘出现了——是端然或者恍然——亮在了我的眼眶里——框住了它的小样子啊。

众猫汹涌,挤挤挨挨在饭盆前,鸡飞马嘶。唯有它在他处端坐如旧钟表。我轻轻拍它肩膀,唤它也混迹到众人中抢饭。它鄙视看我一眼,并鄙夷看众人一飞眼,继续用后背对着我们一干欲望盛大的家伙。

我肃然离去。一回头多看了它一眼。自此记住它。

如此画面重复了三次。每次我到来它都是小肩膀端着,眼望大街,岿然不动。要知道,这可是一只小奶猫啊,手掌心那么大,气场却大如海豹。

商店老奶奶给我说,不用管它,它每日这样不混迹猫群的。

我们聊着它的时候,它冷不丁又给了我一个回头,但马上转头,不肯多给我一个眼角的余光。

我心事重重过红绿灯回单位。每当我面临攫取的时候,心就提前沉重下来。心一沉重,我就知道我的攫取念动了杀机。过了路口,又过一个路口,我立定住,五秒钟后返身。过一个路口,再过一个路口,我箭步到商店门口的草坪里一把抱住它,它那么小的肩膀和身子,那么小的爪子,那么小的嘴巴,那么清亮而小的双眼看着我,唇边却有大智慧者的微笑。

老奶奶目送我。她很是开心,又一只猫儿脱离了苦海。我抱着小黄猫过一个路口又一个路口,从此我愿它和我相依为命,永生为伴。

大橘初来时候我给它取名是小吉。小吉,小豆丁,小小的,总是睡在我的枕上,小脸埋在我的乌云头发里。我的手扬起在它的柔软身上,就这样我们一起睡着了。三个月后叫它大橘,因为此时的它已经大如黄老虎。橘猫的威力我和家中诸成员三宝五宝金宝怦然见证了,大橘的腹部和臀部比脑袋和肩膀滚圆两三倍,抱在怀里就是一个大石头,卧在地上,是橘猫特有的趴伏样子——两只后腿撇开成为八字,屁股和尾巴扁扁地在正中,巨大如一只圆盘奶酪。奶牛猫三宝和五宝从来是微微侧卧的,比大橘清雅好多。

2

窗子朝东,整个院子都是三层的小楼,金灿灿的太阳很容易在上午一滑身贴在我家的玻璃窗上。

我拉开窗帘,玻璃窗上密密一层小水珠。我拉开玻璃窗,合上纱窗,三个大猫儿和我一起趴在窗户上向外看。金色的阳光真好看啊,尤其是在隆冬,这是我度过青年时代以后最温暖的一个冬天吧。三个大猫儿则心想,刚才飞过去的那只小鸟儿若捉住该有多好。猫儿们的眼睛圆睁着,亮亮的,院子里的树,翻飞的叶片,楼下弯腰做事的女人,累累摞摞的杂物,花坛上晒太阳的小豹和大狸猫,都出现在它们的眼睛里了。

这个院子里的房子都是三层楼带露天走廊的那种样子。多少年了呢。对面的老奶奶告诉我,是五十年代初的房子。我就去看那些闲闲仿佛随便落地长出来的大梧桐树,那么它们也有七十年近百年了?梧桐树长到天空上就成了密密的大伞,整个院子被梧桐的枝叶覆盖住了。我吃早饭的时候看见窗子外面的粗壮树身和树在天上织的大网,也是欢欢喜喜的。

窗玻璃上的金光,穿射温暖进来,简直可以令我的面庞热烫。我们在很温暖缱绻的黑夜退潮的时候,起身,迎接新一个光亮的日子,洒扫,吃细碎的食物,喝金色的茶水,思索。小狗金宝一个扑身,就去到了古老梧桐树的大院子里。大橘猫腰穿过长长的水泥走道,下楼梯,那里有个黑黑的小空间,它必得在里面潜藏一会儿,大丈夫相机而动?我穿过长长的水泥走道,下水泥楼梯,到黑洞洞前唤它,它就滚躺蹭到我手边,身上沾上了灰土。

它伏在我的肩头上,眯起眼睛看这个明亮亮的大世界:我的朋友在哪里呢。

3

猫儿们是能够喊出麻麻这个发音的。大橘看夜色已深行人罕,决定猫腰夜探梧桐大院和院角小杂屋里的小黄美眉,遂请我给它开门,在门边说一串话:麻麻……麻麻……麻麻……

大橘总想扒开纱窗跳出窗子或者挤出门,出去找朋友?我请它慢慢来,我把它抱在怀里教育:出门是可以的,那么怎么回来呢?出门是为了回来啊。

说出这样深刻的话,令我自己吓一跳,反复想其中的逻辑,醍醐灌顶。

我怕它出门迷路受冻,决定不理它,但风幡心俱动,令我不得心魂回到书本的要义里。五宝也焦躁起来,四蹄踯躅,但并不阻拦达令另外的风花雪月。

大橘闪电穿过长长的走廊,奔下黑色水泥台阶,扑入老梧桐风中。我们剩下的同志决定聊以宵夜显得生活是多么的充实而愉快。

我在三宝的授意下取的是鸡肉和三文鱼混合口味的罐头。三宝怎样授意呢?它长长的白身子跳上整理箱,略一思索,面对各种大小的罐头,用白爪子拍拍其中一种,有时是妙鲜包,有时是罐头,有时是狗罐头,是的,猫儿也吃狗儿的大颗肉粒罐头。

我的声音果真这么大么?还是墙不隔音,它们三个等待着我一勺一勺地将肉汁罐头分到一排小碗里的时候,有人捶打门。

是方才扬长而去的大橘先生——它猛地听见金色灯光屋子里传来罐头二字,于是迅速打道回府来。

这天晚上大橘没有出门。它吃了罐头后突然感到困乏,斜倚着热水袋在毛毯起伏的地势里睡下。五宝来到它的身体的起伏里,也卧下。五宝仔细地为大橘先生清理干净面容和耳朵,于是家里的大橘看着真是体面,耳朵白净粉红,五官无半点渣滓,俊朗逼人,逼得我看一会儿书就要俯身去摸一下它们的圆脑袋。

4

咪啊?咪啊!咪啊?!

五宝发出的这一连串追问的意思就是:大橘哥,你要去哪里?你又要去院子里浪么?

大橘头也不回就走了。其实五秒钟之前它还和五宝拥抱在一起酣睡着。大橘到了大门前就飞跳起来抓门把手,用力向下一压,门就可以被它打开。无奈我已反锁之。于是它便用飞跃一百下弄出来的动静威逼里屋的我。

我在深夜三点半打开门,它去了老梧桐大院子。

大橘一直不回来。五宝去大门口绕了一圈又一圈。大橘不回来,我和五宝都睡不着。金宝和三宝已经蒙头大睡多时了。五宝对我说,麻麻,大橘怎么还不回来呢?我拉开台灯,侧耳倾听是否有大橘呼唤开门的叫声。五宝去了大门口侧耳倾听。它再次去到窗户上,立着身子手扶窗沿瞭望。

梧桐大院里有各种猫儿,不属于任何一个人家,但是它们有好心的八十九岁老奶奶在小杂屋里给它们每天放下的猫饭和清水,还有软垫子铺的一个一个小窝。有深夜不睡觉的大猫儿,去屋檐上浪。这一天正好是大月亮,虽然冷雨已经下了两天两夜了,但是猫儿吃饱了,心情又愉快,便是不怕冷的,爬上一个黑瓦的屋顶,在月光下拉开唱嗓。

我伏在枕上,听它唱。这一定是一只女猫,大可不必中规中矩蹲坐着唱。那就手托着香腮,拉长身子跷起腿来,唱啊唱,月光总是会完全地笼罩住一只猫儿,新龙门客栈里的张曼玉——女猫儿一唱,天下的男猫就都听到了。于是大橘从温柔富贵乡中起身,坚决要去月光下,与女猫儿对视。梧桐大院里的人们同我一样在将睡未睡中听见了猫的歌唱,但是没有一个人推开窗子大喝或者扔出去一个石头样的粗鲁的东西。

五宝真是遵循着诗经里的准则:温柔敦厚,怨而不怒。它不多时就平静如常了,躺在我的弯臂里,就像这个世界上从未发生过一起又一起的“弃妇事件”。

叫大橘的书生猫腰前行,绕过一棵又一棵湿淋淋的老梧桐,它要确保不会遇见一只体格硕大神情粗暴的武夫猫。如果遇见了呢?某天大橘回来额头上有血痕。我抚着它说,这可真就活成了一只男子汉猫了,从前我们小时候家里的猫儿,可不都是清早回家一头一脸一身的伤口。

猫架大约不会为了一口饭,只是为了一只女猫吧;狗架似乎都只是为了一只光溜溜的骨头。所以狗是直男,而猫总是婉约派,纳兰性德之姿。

四点三十五分,天光是淡淡白淡淡青淡淡灰的混合,像寂寞了一亿万年的宇宙深处浮出的一艘小白船的颜色。窗外梧桐树上第一只鸟在此时抖擞极了地叫了起来,啾啾啾,啾啾,啾,叽叽,佳佳,咳咳,咔咔,咕咕,啾咔啾咔……许多鸟都立刻醒来了,都在叫,远远近近,除了叫还是叫,就像是对一夜平安的酣睡的感激,也像是被设计出来的时候就携带着的责任基因所驱使——必须叫,让世界看起来不是荒凉的,尚且有希望,爱和平安依然在人间。

然而到了五点十分,它们突然一齐地不叫了,又是暗夜里那种静悄悄,一丝儿声音都没有啊,它们又睡着了?

五点五十分,清洁工用大竹扫把扫地,落叶堆聚的声音划破宁静,鸟儿的声音又在大树顶上迸射了出来,小金光那样,又亮又干脆,火花四溅,溅到每一个认真倾听者的心灵上。

朝阳的光芒也是金色的,突然就刺穿了整个人世。

大橘会在清晨五点半之前准时叩门。大橘的小手手有多淡定呢。它身披着星光的冷,穿过古老大梧桐的大花坛,钻进黑魆魆的单元门,跳上水泥台阶,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了家门前。它不过是闲闲伸出手把门轻拍了两下,里面一个猫奴和一个小美猫就已经扑到大门口,给它打开了大门。

再过会儿赶早出门吃热干面的人也出现了,猫儿们掐准了时间躲过他们的身影。

大橘一回来就直奔饭盆,发出咔咔的咀嚼动静,又来我枕边非要喝我的玻璃杯里的白开水。然后它轻身一跃,就到了睡在床边的金宝身边,挨着金宝温热的身子睡去了。它大约暂时不太好意思回到乖巧堪忍的好女子五宝身边。

我们在清晨都彻底醒来的时候,大橘依然在睡,而且是酣睡的模样,身子伸得长长的,眼睛眯得紧紧的,呼吸深深的匀匀的。和它一比,我们一屋子的家伙都显得人生略有些苍白无趣了。

5

这天夜半三点,大橘吱溜回来。

那五宝每次跳下床去门边迎候。三宝只欠一欠身子,半睁开眼睛,知道是大橘回来,悠悠然觉得了放心。金宝在毛毯底下香甜熟睡不问猫事。

方才大橘在院子里的鬼叫真令我们害羞。那是怎样的声音啊,端坐在高高的黑瓦片上,使劲地喊,连音律都不要的,就是扯着嗓子喊,喊一百次一千次。到底在喊什么呢?我静默看书并思考——它们的喊春无非就是一句话:啊,啊,啊,苍天啊,大地啊,活着和去爱,是多么好。

虽然大橘的小女友、那只寸步不离开小杂屋的小黄猫,就在小杂屋里,日日夜夜闲闲等它。然而大橘依然要在深更半夜大发老夫兴,到高高的梧桐枝叶披撒的黑瓦屋檐上喊春。

之后院子就安静了下来。一轮大雪覆盖万物,也解除万灵的雄心。说“巧”这个字其实是带着凶险的、雄心这个字眼也是带着凶和险的。

现在,大橘在我的似梦非梦似花非花似雾非雾夜醒中,端坐床头柜,而不卧榻。我问它有甚么事情需要夜半思考。它委委屈屈看着我,并不挪动脚步到我的枕上、它的地盘来。于是我闻见它身上的异味。五宝终于决定不按捺住厌烦之心,它一个箭步到床头柜来,左右一嗅,挥手便打。

大橘委委屈屈不知道从哪里坐到了糊涂的异物。现在它一定觉得自己的样子比一只落水狗还差。

我在冰窟窿一样的夜半屋子里,起身取来剪刀,除去它后腿上的一干物质。又用小毛巾蘸着热水为它擦拭。它摇身一变复又成了自尊的大橘行者。

敏感傲娇的猫儿们,生来就被上帝钦准配备一个贴身猫奴。我心满意足睡去——甚么雄心,甚么耀祖,甚么要强,全都被一轮一轮的大月亮和大雪、一个一个的猫宝宝,歼灭。

6

如果我去亲,亲住大橘的脸,它会一动不动,不躲避我,不偏移半毫米。它让我的唇结结实实贴在它的面颊上,我们靠得更紧密些,它微闭着眼睛,我的脸颊一片温暖,我的呼吸里是猫的芬芳。

错。大橘自从做了白日和半夜在梧桐大院里浪来浪去的猫,它的身上就总是扑扑的尘土的味道了。它的脚掌是粗糙的,眼角常常挂着渣渣,皮毛早已不光滑明亮。但是黑夜里,我能摸出来哪一个是大橘。大橘是家里最小的猫儿,只有半岁多点,它的皮毛再蒙尘也是极其柔软的。而且它的身姿是极其驯服的。我一摸,多么柔软,我再一摸,它并不躲避,那就一定是大橘了。

它有时睡在我身边的被面上,有时去到床脚,和金宝或者五宝搂在一起睡,那是三九四九天。过了九九,猫们就很少搂在一起睡了。大橘睡到凌晨会到我的枕头上来,和我一起睡。其实是要出去浪的前奏。它任我轻轻抚摸,并假装已然沉入了最深的酣眠中。然而,当它觉得厮摩的享受我已尽然享得了,便突然起来去大门边叫门啦——精密的谋划,掌握了我的心。

它的声音甚至是甜美低调的。它虽然是一只公猫。它在门旁努力地说服我:开门吧,来开吧,开开吧,快点哦。

它在凌晨出门去。天亮之前回来。又是甜美低调的声音:我回来了,开门吧,来开门啊麻麻。

爬檐摔瓦的大橘这一日害了眼疾,左眼蒙了一层粘稠物。我和金宝去药店给它买药。我对店员说,要眼药水。店员问,大人还是小孩。我说,小孩。店员又问,几岁小孩。我只得说,哦,其实是一只猫。

店员大笑,取来性情温和的眼药水给我。原来店员家里也是有猫有狗的,所以会这么喜滋滋接待我和金宝。

此药甚灵,十多天后大橘的眼睛恢复了正常。橘猫的眼睛总不如黑白奶牛猫的眼睛那般如黑宝石。橘色的眼睛,有点无精打采的样子。黑白奶牛猫是静待的闺秀,橘猫是大喇喇的小混混,非要看看外面的世界里有何许猫们。

大橘。我有时在心里轻轻喊它一声。我生怕某天它浪着浪着就不再回家来。

我见它在我的视线里睡得正酣,我的手和脸颊密密地贴过去,它就回赠给我密密的温暖。

7

大橘先生在2017年夏天被我抱回家,初初的日子里它每晚睡在客厅门边的猫粮碗旁,几乎要环抱住碗,那里面是满满的豆,它须得闻着饭香睡,才踏实。我夜里起来,它这小豆丁就在光地板上自如躺着、酣畅安稳如船深,爪爪搭在碗旁,令人心酸一小下。而那时,三宝和五宝一定睡在我的枕边,我们面对面,或者脸颊拥靠住,一夜一夜,乐此不疲。

大橘从幼年就是更善于独处的猫。它一日一日长大,终于长成真正的橘猫该有的体型,依然是温存小心的,从不出击任何一只猫,哪怕是游戏。它常常的样子就是四足并着,安静蹲在窗边,门边,桌沿,抬头看我,眼角羞涩,但是忍不住再多看我一会儿。它发出的喵声也极温柔、甚至是过于情怯了。我抱起它,我们的面颊又拥靠在一起了。

我几乎很难相信,一个人和另一个人的关系,会有我和一只猫的关系这样亲密信任依恋,地老天荒。

我住在这简陋的屋子里,几乎重现我青年时代的艰涩生活。但是我满足到沉醉,因为朴素是有清辉的,是荣光的。大橘是这简陋生活的最大受益者,它抬腿就去了梧桐大院,和它的爱人小黄一起消磨时光,;它抬腿就奔窜回二楼家里,进来大吃二喝,储备精力再次出发,浪迹自由而安全的梧桐风。

点点的妈妈说,其实啊,我最爱的是大橘,因为它温柔极了。

一位极其温柔的猫先生,多么令人敬重。一位泼悍的猫小姐,如五宝,也是令人敬重的。正如尼采先生的建议:每一位去找女士谈天的男士都应该带上一根请女士管教自己的鞭子。当小狗金宝追着大橘啃咬的时候,五宝就会大步走过去,对着金宝扇好几巴掌——原来世界果真是女人创造并管理的。

大橘先生!我在心里这样喊它。它黄色微倦的眼睛,长久地打量我,渐渐就估摸出我这样一个生命,怀着的灵魂里爱世间的分量,究竟有多少。

8

春天来了,最明显的标志是一清早起来,大地极其明亮,风黏稠温暖,鸟儿不知疲倦地一直到正午还在密密地叫。此时的猫,脸上突然有了笑容,它们在太阳的金光里热热地打个大滚,力量和淡定就全回来了,活着,并优雅愉快安静,强者和悟者的独家本领。

爬树的本领,大橘盛春第一日大脑一热决定执行。我如一个标准的北疆哈萨克族妇女,认真打扫门前花墙下的空地,听见大橘在梧桐大院里叫,一声又一声,探身去寻,蓦然看见对面水泥楼身上有猫尾巴光影在晃,原来大橘正在古老大树的半途。

你下来呃。我为它指明道路。

它说好呃。于是调转身子,头朝下尾巴去到空中。但是它很快就发现,虽然有铁爪,但倒栽葱依然是一件很危险的活儿。

我去到楼下接它回家,它已经顺着古老大树飞身一路攀爬,登上枝桠,再一跃,已然站在三层楼顶的平台上。

现在,它变得很小很小,一颗小小圆圆的脑袋对我声声嚎叫。回到大树上去,我指导它。它表示那是不可能的,绝不可能。

于是正午还在院中花盆里如盛世乞丐富足的大橘,到了金色傍晚时,已经变成一个去到西北有高楼的孤零零绝望之猫。

我绕楼三匝,希望大橘能鼓足勇气从楼顶跳到楼下的小平房屋顶,大约六米射程。我又进到楼里,去到顶楼,渴望有一条通往天空的幽径。无果。

夜里点点和她的妈妈来吃饭。泡菜肥牛炒饭,百合猪蹄汤,我们吃得魂不守舍,因那大橘在楼顶身披星光声声嚎叫。

睡前我和金宝去院中瞭望楼顶小圆脑袋,它当然在,几乎是一颗我够不着的星星。小平房顶蹲着一只仰望大橘的猫儿。是小黄。大橘的女朋友。对面89岁老奶奶养的猫儿。

夜里大幻想。比如在小黄的鼓励下,大橘跃下六米;比如大橘脑洞大开,回到古树伸到楼顶的枝桠,原路返回,拍打家门,终于回家来。

然,天亮,金宝闹着要出去,而家门口并没有大橘蹲坐的身影。金宝去到院子,大橘睡了个胡乱觉,听见金宝叫声,复又嚎叫起来。

淡定的我开始打电话。119。那边说如果是搬走马蜂窝这样的活儿,才可以接,猫是活物,即使去了楼顶也不一定能捉住。家政公司。我们不接这样的活儿。寻觅抢险公司。114接线员小姐说,呃,没有这样的公司来登记。

也就是说,大橘如果不自救,它的未来就是在楼顶变成一具干尸。

我出马了,拿出田野调查的本事,询问了院中遇见的五个居民。他们或者在修理自行车,或者在晒衣服,或者在倒垃圾。去楼顶?不知道怎么去!这是四个一样的回答。干尸。我的心里多沉重。第五个人告诉我,进到三楼过道正中,有个天窗。

我用一把现成的木头梯子攀上了天窗,那里遮挡着一块秘密的铁板。我用一根棍子大力拖开它,探出半个身子,喊出大橘的名字。我的大橘奔跑过来,若骄阳似神兽,被我拎起,与我一同下木梯,并在下到一半的时候潇洒扔到地上去,以示全胜。

点点后来问我,那小黄第二天清晨依然守在平房屋顶等大橘下来么?我说是的,小黄一直在屋顶静静地等待,我在清晨一出门就看见它了。

大橘回到家,和三宝五宝金宝打过招呼,吃喝一通,就去了院子,把平安落地的消息知会女友小黄。很快它又回来了,与三宝拥抱在一起,补昨晚的觉。昨晚凄惶的它。昨晚忧愁的我。


路过

雷人

握手

鲜花

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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