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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夕‖五婶

2019-12-11 16:48| 发布者: Flora| 查看: 99| 评论: 0

摘要:   妈妈清早打来电话说,今天是五婶去世百天的祭日了,让我一定要赶回去。我已经错过五婶五七的祭日了,这个不能再错过。其实五婶五七祭日那天我并非不能回去,但是我不想回去。这些年我已经有好几个亲人离去了,我 ...
  妈妈清早打来电话说,今天是五婶去世百天的祭日了,让我一定要赶回去。我已经错过五婶五七的祭日了,这个不能再错过。其实五婶五七祭日那天我并非不能回去,但是我不想回去。这些年我已经有好几个亲人离去了,我觉得像是行路一样,一开始亲人们簇拥着,扶老携幼,熙熙攘攘,然后,路愈走愈长,开始陆续有人掉队,身边就渐渐显出清冷的形色来了。之前我亲爱的大舅和四叔离开的时候都只有六十刚过,那时只悲痛亲人永不能再相见,五婶今年也才六十一岁,不仅仅令我痛惜她的早逝,更令我多了一份悲凉的是,五婶才只比我大十四岁。
  五婶当年是村里的美人尖子,个子高挑,皮肤白皙,一条黑油油的大辫子随着苗条的腰身扭来扭去,家里兄弟姐妹五个,五婶是最出挑的。这样的美人尖子应该嫁给吃公家饭的,起码也应该嫁到北乡平原大庄子里去吧,但是五婶留在了这个偏僻的小山村哪里也没有去,因为五婶嫁给了五叔。五叔是当年村里为数不多的高中生之一,个子不高但是壮实,人虽憨气,但骨子里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精神劲,一毕业就回村当了团支部书记,在那个灰蓬蓬的小村庄里,走到哪里都像一颗星星一样闪亮。五叔也是浪漫的,和五婶新婚的那段日子里,两个人出双入对,茶后饭余,打打闹闹,唱唱小曲,颇有江南的你侬我侬味道,我还曾看到五叔背着五婶在自家院子里转圈跑。
  记得多年前有首歌里有两句歌词:脚板总会擦地皮,勺子总会碰锅沿。两口子过日子,从来不吵嘴拌架的大约是有,但应该很少,五叔和五婶后来也吵过架,大多是因着五婶为人有点小气。怎么个小气法呢?比如说,邻里八百乡里乡亲的,过日子总难免手头上偶尔会有点难处或者家把什不凑手,就会跑到人家里去借一下,但无论是谁,到五婶那里,总不大容易笑着出来。要么五婶说,哎呀,不巧了,我家也没有。要么就是,哎呀,不巧了,刚刚被谁谁谁借去了,或者遇到自己不大待见的,直接就说:不借。这样的事情多了,村里就风言风语起来,连带着五叔也受了些指指点点。五叔就试图给五婶讲道理,大伙儿都是乡邻,低头不见抬头见,小村也不大,就这么几个姓拐来拐去还都能扯上亲戚,该帮一下就帮一下,东西用用又用不坏。五婶就黑黑的眼睛一瞪:怎么用不坏?还有用不坏的东西吗?你熬夜扒黑地做出来的,咱辛辛苦苦挣钱买来的,凭什么要给他们用?然后就赌气坐到一边,半天拗着不说话,最后还是五叔妥协投降服软。
  吵得最严重的那次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刚包产到户,村里分地的时候是按照家族来分的,我爸他们弟兄几个的地都连在一起,所以,一大家族的人播种收割也都是在一起搭伙做,每到农忙的时候,地里老老少少一大群,分工合作,有条不紊,其乐融融。那天一大家子全体出动播种玉米,风和日丽的天气,长空如洗,牛儿拉着犁头翻出黑黝黝的土地,狗儿时而围在人身边摇尾巴,时而田间地头窜来窜去扑鸟捉蚂蚱,一家人说说笑笑,我心里只想放声唱那首《在希望的田野上》。忽然感觉气氛不大对头,然后就看到五婶那边和五叔争执了起来。原来,六叔带的种子不够了,大约差一斤的光景,想去五叔那里盛,被五婶拦住了。六叔一向仗着自己最小,被哥哥嫂子们宠着的,忽然受了挫,就甩脸到一边去了。五叔见了,赶紧拿了葫芦瓢到自家的袋子里去盛,五婶抓着袋子不让,嘴里说:刚刚才给了他化肥,怎么种子又不够?自己家种地化肥种子的不预备足了吗?怎么光想着用人家的?两个人在那里争夺了起来,我妈妈说,他五叔,别争了,他五婶也是怕一会儿你们家不够用,我家里有剩的,离得又近,我回去拿。但五叔上来了犟脾气,说,不用,谁也不要回家去拿,这里有现成的,就用我的。五婶下不来台,嘟嘟囔囔着松了手,活也不做了,回家去了。
  这事按说到此也就结束了,但六叔也不是个省心的,地种完了回家去,偏偏又跑到他五哥家里去推小推车,五婶还在气头上,说,不许你推。六叔脖子一梗,我爱推!我哥的东西我爱怎么用就怎么用。推起来扬长而去,五婶放声大哭,边哭边骂,又被走到后窗下的六叔听到了,六叔就站在窗外回嘴。小叔子骂嫂子,可不把五婶气坏了?又觉得五叔不向着她,就哭啊哭啊,饭也不吃。五叔本来生气,觉得五婶太过分,不就几把苞米粒子吗?何况是给自己的亲弟弟。眼见五婶哭得伤心,又不觉心软,做了饭给五婶端到跟前,五婶不吃,只管哭,抽抽搭搭,哭累了睡,睡起来哭,拗到第三天,晕过去了。五叔一颗心早就疼得熬不住,抹着眼泪飞奔去请医生。
  从那以后,五叔和五婶再也没有吵过架。
  其实五婶在娘家没有这么哭过,因为她不能哭。五婶的爹身体不好,高高的个子晃晃当当两条腿总拖不动的样子,每天所做的事情就是吃完了饭在大门口晒太阳。五婶头上有个哥哥,但哥哥打小有病,佝偻着身子,除了在灶前烧把火,其他什么活计都不能做。然后,身下两个妹妹,都跟豆芽似的,风一吹就脸色煞白煞白地浑身哆嗦,弟弟身体还好点,但年纪最小,所以,一大家子的担子都在五婶的娘这个瘦小的女人肩上。五婶作为大姐,自然少不了和她娘一起料理饭食针线之类的,至于地里耕作犁耙割麦子收苞米,样样也是逃不掉的。可以说,五婶在娘家吃了不少苦,自嫁了五叔,就像水绕住山藤抱住树一样,骨子里水灵灵的女儿气都冒出来了。五叔是谁?山一样的汉子,自然不能让自己的女人受了委屈,所以,五婶撒撒娇任性几下子,五叔都当糖果一样吃下了。当然,五婶也很爱五叔,很爱自己的家。五婶爱做饭,也很会做饭,不管地里的活计多么忙碌多么劳累,她总会先五叔半个钟回家,放下家把什,摘菜洗菜,刷盆子和面,一锅包子,一箅子饺子,热气腾腾地香味袅袅飘到院子里,飘出了墙头飞到大街上。五婶觉得日子是甜蜜的,五叔觉得日子是充满希望的。
  五婶和五叔生了一个儿子小名家豪,赶上计划生育,就去领了独生子女证。家豪模样随五婶的多,也是白白的皮肤,乌溜溜的一对大眼睛,这样的孩子怎么都不像是庄稼地里的苗子,所以初中毕业去读了艺术学校。五婶很是自豪,和人聊天拉呱总爱提孩子,然后就说自己的儿子学了什么乐器,叫不上名儿来,那个好听啊,真是好听。邻居问,上艺术学校要花好多钱吧?五婶就说,可不,学费可不低,经常来信儿说要钱,要就给他捎去,有什么办法。邻居又问,学乐器,将来做什么工作?五婶就说,谁知道呢!邻居说,是不是到什么文工团啊什么的,电视上有的,那些乐队里不是拉什么乐器的都有。五婶的脸上就笑开了花,仿佛看到了儿子在灯光闪耀的华丽的舞台上演出。几年之后,家豪毕了业,和同学们一起组建了一个乐队南下去了广州。儿子在广州呢!邻居问:挣好多钱吧!五婶就说:管他呢,年轻人,闯去吧,挣多少都是他自己的。妈妈背地里跟我说:家豪又打电话来要钱,你五叔前些日子刚给他打去了五千呢。
  家豪在广州期间,爱上了同乐队的女歌手,两个人挣的不够开销,就解散了乐队。但家豪没有回老家,而是跟着女友去了西南部的一个小城市,要在那里安家。五叔和五婶本来已经在我们的城里给他物色好了房子交了定金,如此只好去退,可是人家不退,最后托关系找了人好歹算是把钱拿回来了。家豪在女朋友的家乡买了房子成了家,我问我妈:家豪买房子,我叔和婶花了多少钱?我妈说,谁知道呢!你五叔和你五婶都不说,只怕是少不了,现在这房价,想想吧。只累了你五叔,这么多年村里的事、家里的活儿,全靠他一个人,攒几个钱都给家豪了。我问五婶:婶,你就家豪一个孩子,怎么让他去那么远?五婶说:远就远呗,他们年轻人高兴,咱也不能管太多不是?我和你五叔在家更好,清闲。
  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五婶开始喜欢到哥哥嫂子们家串门,看到谁家缺什么,总是忙不迭地说,我家里有,叫俺哥到我家里去拿吧。和邻居也是这样,渐渐地村里人都察觉到了五婶的变化,也就渐渐忘了五婶从前是什么样的人了。但是五婶很快病了,她患了类风湿,全身的关节没白没黑地疼。随着病越来越严重,五婶手脚的关节都变了形,五婶不能自己穿衣,不能自己穿鞋,甚至不能自己吃饭了,一张脸因为长期服用激素的缘故,浮肿得不成样子,年轻时的风采一点也看不出来了。有一段时间五婶不能出门,只能天天在炕上躺着,但只要听说我回家了,总是一拐一拐地挪到我妈家里来,才到院子里就问:闺女回来了?记不得五婶什么时候开始喊我闺女的。五婶解释:侄女嘛,不就跟闺女一样吗?然后,五婶就坐凳子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看我妈给我准备回城带的粮食、蔬菜。有时,五婶会让我五叔送一小桶花生油或者其他什么东西过来让我带上,有时五叔不在家,她就会极力劝我跟她到她家里去拿,我若不去,五婶就会很失落。
  这样过了几年,五婶的类风湿好了许多,脸上的浮肿也渐渐褪去,五婶又能够自己做饭了,在五婶那里,自己家做出来的饭菜总是好吃得需要感叹,即使只是一锅白菜包子,带给五婶的那份享受也足以让五星级饭店的厨师感到惭愧。当然,这只是我的感觉,因为莫说是五星级饭店,五婶进城吃饭店的次数都能数过来。五婶在城里吃的最多的是医院的饭,因为很快,五婶又病了,这次是乳腺上长了瘤,而且肝脏上还发现了阴影,医生给五婶切除了乳房,肝脏也做了微创手术进行了清除。我去医院看望五婶,病床上五婶消瘦、苍白,很虚弱,我握住五婶的手,说,婶,不要担心,很快会好起来的。五婶说,我知道,我不担心,现在医学这么先进,医生说过几天我就可以出院了。离开时五叔出来送我,低声说:医生说不是好东西呢。没办法。得上了。我看着五叔红红的眼圈,不知该怎么安慰这个没日没夜地操劳的男人,我的叔叔。五婶出院了,跟我说:还是自己的家好,你不知道,在医院的那些日子里,我天天想着快点回家。家豪打电话说让我出院去他那里住些日子,我才不去呢,去哪里也不如在自己家里舒坦、自由。
  然而五婶自由舒坦的日子很快又结束了。五婶再次进了医院,这次被确诊为肝癌,已经没有手术的价值,但五叔还是坚持让医生给做了手术。我不知道上天出于何种原因要让一个人遭受那么多的痛苦,在以后的日子里,五婶忘了以前说的哪里也不如家里好的话,不停地央求五叔把她送到医院里,五叔就跑到医院里央求医生。起初我还每每去探望五婶,然后,我就不想去了。我害怕看到五婶眼睛里闪耀着希望的火花而生命渐渐枯萎,我害怕听到五婶一口一个:“等我好了......”然后看五叔默默地红着眼圈把我送到电梯口。我问五叔:怎么不让家豪来?五叔说,家豪没空啊。我说家豪知道五婶的情况吗?没告诉他,五叔看着别处,告诉他又有什么用?你五婶也不让说。
  后来五婶已经完全吃不下东西了,整个人像风干了的树枝,完全没有了生气。但五婶从来没有认为自己的病不能好了,每每总说:“等我好了......”。有一次我去探望她,她竭力要爬起来,我按住她:婶,躺着吧。五婶顺从地躺下,说:昨天还和你妈说呢,等好了去你家看看你的新房子。出来我流泪了,我问妈妈,我婶真的不知道自己的病情吗?妈妈迟疑着,或许吧。谁知道呢?之后我再回家都没有去看五婶,关于五婶的情况都是妈妈告诉我的。五婶不光不能吃东西,还全身都痒,特别是脚心,到了晚上,痒得根本无法入睡。五叔每天晚上都坐在炕沿儿下的小板凳上,拿一个痒痒挠给五婶挠脚板心。五叔困得打瞌睡手停了,五婶就叫,五叔就打起精神继续挠。我妈说,你五叔这多少年了,家里外头一人扛,咱就从来没有见他苦过脸发过牢骚。
  五婶终于去了,六十一岁的生命化作了坟头的凄凄枯草。家豪在烧五婶的一件衣服:妈,你要的这件衣服我给你找到了,现在给你送过去。那是一件穿了好多年的橄榄绿的军装样式的外套,五婶在家豪的梦里让他帮她找出来。蓦然我泪流满面:几件衣服,白菜包子,少年小曲,泪眼欢笑,病痛哀愁,所有这一切,终究不过灰飞烟灭,只留一抔黄土在野外荒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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