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所有维生素、矿物质、其它营养补充剂无保健效果？

炎热的夏天，我在（认真地）回复网友的问题，其中一位资深粉丝在微博下面贴了张图，提问：“冰大，维生素没用？”

真是细心的童鞋，连重点都给我划好了，铁粉就是这么贴心！

看了所贴的内容，我其实是有点吃惊的。这个说法啊，超出了我们日常的认识。虽然不知道来源是什么，我心里隐约觉得哪里有一丝不怎么对劲的地方。

于是，我展开了一番查证，搜索后发现消息出自新华社。因为权威的通讯社出后，引起其他各大媒体转载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了——比如，光明网。文章只有短短二百字，原标题是：

“白吃了？新研究表明多数营养补充剂无任何保健效果”[1]。

历史告诉我：文章越短，事情越大。短短二百字，内容并不多，好在说到了论文发表的杂志，是《内科学纪事》，也就是Annals of Internal Medicine。有了杂志名称，对于探根求源就很方便了，是时候再次考验我的信息搜索和英文阅读理解能力了！

于是打开pubmed和bing，进行了一番搜索，锁定了信息源，确定：这的确是一篇2019年7月9日发表在Annals of Internal Medicine的一篇论文，文章的原名称为Effects of Nutritional Supplements and Dietary Interventions on Cardiovascular Outcomes: An Umbrella Review and Evidence Map[2]。逐字翻译过来的话应该是这样的：

营养补充剂和膳食干预对心血管的影响：伞状综述和证据地图。

这里要说明一下的是伞状综述，即Umbrella Review，就是针对综述的综述。关于什么是综述，我在结尾的知识链接作一下解释。

该篇论文的研究者来自美国约翰斯·霍普金斯医疗中心，所以约翰斯·霍普金斯医疗中心写了一篇通稿发给了非常有影响力的ScienceDaily（《科学日报》）进行报道。ScienceDaily的标题是“Vast majority of dietary supplements don't improve heart health or put off death, study finds”（研究发现：大部分膳食补充剂并不能改善心脏健康、延长寿命和减少死亡）[3]。

看到这里，我们可以判断这是一次信息传递的失真了（真是一如往昔。。。

），失真的过程如下：

① 有人发了一篇论文，分析多种营养补充剂和膳食干预对心血管的影响；

② ScienceDaily对研究进行了报道，说大部分膳食补充剂并不能改善心脏健康、延长寿命和减少死亡；

③ 新华社在国内进行了报道，标题变成“新研究：多数营养补充剂无任何保健效果”；

④ 三传手的文章变成“几乎所有维生素、矿物质、其它营养补充剂无保健效果”。

最后到了我粉丝这里，变成“维生素没有用”。

过程总结成图片如下：

令人欣慰的是：只有和讯科技的标题起得还算准确客观一些：《研究：大部分维生素补充剂对延长寿命或预防心脏疾病没有效果》[4]。这里要实名表扬一下：）

那么，这篇论文到底是什么内容呢？接下来我们简要分析一下。

二、该篇论文的真正内容

综合ScienceDaily和报道和PubMed上搜索到的论文内容[2,3]，该篇论文的主要内容如下：

首先这篇论文是通过荟萃分析的方法，把以往的有关研究结果综合分析之，看看多种营养补充剂吃了后、及膳食干预对死亡率和心血管疾病的影响如何。

研究者从PubMed、CINAHL等数据库把既往的相关研究论文、数据先查到，筛选出其中的随机对照实验，通过这些数据看多种营养补充剂和膳食干预对任何原因导致的死亡或心血管疾病的结局（包括死亡、心梗、中风、冠心病）有何影响。该论文中纳入了9篇综述和4项最新的随机对照实验（共涉及277个临床实验、24个干预实验，共992129位受试者），进行了105项荟萃分析。

所涉及的营养补充剂包括抗氧化剂、胡萝卜素、复合维生素B、复合维生素（多维素）、硒、维生素A、维生素B3、VB6、Vc、Ve、VD、钙剂、VD+钙、叶酸、补铁剂、鱼油。而饮食干预是地中海式饮食、低饱和脂肪饮食、改进的脂肪饮食（低饱和脂肪或者用不饱和脂肪酸或碳水化合物提供能量）、一种低脂饮食、健康人和高血压人群的低盐饮食、富亚麻酸饮食（坚果、种籽、植物油）。通过分析将每种膳食方案的风险影响予以评级，分别为高、中、低或者非常低。

评估的结果如下：

（1）复合维生素、硒、维生素A、维生素B6、维生素C、维生素E、维生素D、钙和铁，与死亡率或心脏健康的风险无关。

（2）三项对3518人进行的研究，了解低盐饮食对正常血压人群的影响。有79人死亡。研究人员说，他们发现这些人的死亡风险降低了10%，故低盐对血压的有益影响被评为中度相关。

（3）五项对3680名高血压患者进行的低盐饮食研究，发现死于心脏病的风险降低了33%，研究期间有674人死于心脏病。故低盐对心脏病死亡风险的有益影响被评为中度。

（4）41项、纳入了134,034名受试者的研究评估了omega-3脂肪酸的影响。10707人发生了心脏病或中风。显示与不服用补充剂的人相比，服用补充剂可以降低8%的心脏病发作风险和7%的冠心病发病率。研究人员将omega-3脂肪酸有益的证据评为低。

（5）基于对25580名健康人群进行的25项研究，数据显示叶酸与中风风险降低（20%）有关。大约877名参与者在试验期间中风。研究人员将叶酸干预有益的证据评为低。

作者指出，研究表明叶酸减少中风的最佳结果出现在中国，可能是因为中国的谷物中没有添加叶酸。不像在美国，谷物中已经添加了叶酸。因此中国的情况可能并不适用于其它已经从膳食中摄入了足够叶酸的地区的人。

（6）有20项研究评估了钙+维生素补充剂的影响。42072名研究参与者中有3690人在试验期间患中风，中风的风险增加了17%。风险证据被评为中。没有证据表明单独服用钙或维生素D有任何健康风险或益处。

因此，论文作者的结论是：尽管可能有一些证据表明，一些干预措施对死亡和心血管健康有影响，但绝大多数复合维生素、矿物质和不同类型的饮食对生存或心血管疾病风险降低没有可测量的影响。

上图引自ScienceDaily[3]

三、我们怎么来看这篇论文？

首先，正如前面分析的那样，这篇文章从标题到内容，都被媒体进行了误读（传）。这是一篇关于饮食和营养补充剂对心血管疾病影响的文章，而不是饮食和营养补充剂对健康影响的文章。注意：心血管疾病影响远远不能等于健康影响，因此，不要扩大化地去过度解读这篇文章。

其次，这篇文章的意义和价值有限。因为它使用的是三手数据（当然，不是说三手数据就没有价值，只是价值没有那么大）。作为伞状综述，是对综述的综述，而综述本身已经是二手数据了，一手数据是那些直接的实验数据。数据经过层层筛选、解读、组合，针对性就不一定强了。而且，这样的文章只是对一手数据得到的结果进行综合，其结论不会超越一手数据，也就是说，并不会得出新的结论。该篇论文引用的已发表文献，都已经得出了相应的结论，例如维生素B3、维生素D等的补充对心血管疾病没有什么影响等。

第三，该论文涉及的是多种营养补充剂和膳食干预措施，不是所有营养补充剂和膳食干预措施。这两个概念的范围差别太大了，因此本文的结果不能被解读为所有营养补充剂对改善心血管都没有作用。也许还有其它对心血管有用的补充剂，或许还没有被认识，或者没有被发表。准确地说，是目前的研究未发现额外补充复合维生素、硒、维生素A、维生素B6、维生素C、维生素E、维生素D、钙和铁对心血管疾病有影响。

第四、需要正确地认识营养补充剂的角色。很显然，论文中提到的各种营养补充剂，对身体各有作用，它们与健康之间的关系是明确的、可靠的。例如维生素A缺乏会得夜盲症，皮肤也会粗糙；维生素B6缺乏会得糙皮样综合征等；维生素C缺乏会得坏血病；维生素E缺乏会流产；维生素D缺乏会得佝偻病；维生素B3缺乏会得糙皮病和烟酸缺乏症等等（具体可参见《素颜女神：听肌肤的话》第5篇）。如果我们已经从饮食中能获得足够的此类营养剂，那自然是不必再额外补充了，因为这些营养物质就好象是饭菜中的盐：少了无味，多了不行。不缺乏的情况下，额外摄入这些营养物质本身就不会得到更好的健康结果。但是对于缺乏的人，我们显然应当补充，比如营养学调查已经表明，中国人普遍缺乏维生素B族和A[5]，那我们就应该注意通过食物或者营养补充剂的形式补充。如果看了前文所述及的一些报道，就觉得这些营养素统统没有用、吃这些东西统统是智商税，那真的就是智商欠费的表现。人和人不同，即使同一个人，不同年龄、健康状况、生活状态不同，都可能发生营养素的水平波动而可能需要补充（举个简单的例子：你最近工作压力大，熬夜厉害，那就要很注意补充维生素C和维生素B了），这不一定是为了降低死亡的风险，也不一定是为了心血管疾病，而可能是为了更健康的状态，或者更美的皮肤（